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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24年TwoSetViolin(雙琴俠/TSV)爭議提醒】


在看文之前,作者希望大家知道TwoSetViolin(雙琴俠/TSV)近年有以下爭議,並希望各位讀者了解這些文章僅基於作者個人想像寫出,並非與下列爭議相關,如文章內容與其現實表現有所不同,實屬不幸。如想知道更多爭議詳情,請自行於網上搜尋,恕不詳列:
(一)涉嫌剝削古典音樂家朋友:據稱TSV朋友Jordon He多年為TSV免費/極低價作曲編曲,亦未能於所有相關作品標注作者為Jordon;
(二)勞資爭議:2023年有多名TSV前員工/合作伙伴於Reddit指出為TSV工作會有工時長、低薪、管理混亂、權責不清、私下溝通會被資遣等問題,TSV於公告回應並指控前員工有問題後,刪除一切前員工及相關不利TSV的言論,並關閉Reddit一段時間;
(三)版權問題:YouTube影片長期無授權使用粉絲創作,有原作者申訴但未獲回應;TwoSet Apparel多件衣服設計涉嫌抄襲;
(四)未有交代慈善捐款下落:2022年TSV討論俄羅斯音樂家困境,Eddy演出烏克蘭音樂家作品並指會把直播收益捐款至人道用途,但未有交代後續;
(五)巡演安排混亂:2024年無預警取消世巡的斯德哥爾摩和曼徹斯特場次;以往演出亦有活動和週邊販售安排混亂問題;
(六)自我言論審查:台裔的TSV於Bilibili上傳影片時剪走預想中國市場不滿意的部分。

 


.本文為與現實任何人事物無關,內文為個人妄想,請不要隨意散佈。

.本文雖然寫著是Eddy中心,但絕對OOC,敘述以Eddy主,Brett為副,理論上不是CP向,。

.本文背景大約是2010年-2011年,現實背景向,作者古典音樂知識薄弱,歡迎指正。

 

 

 


20.

 

  Eddy在會展中心門外雙手插袋,初夏的天氣說不上舒適,大半小時前好友和姐姐就拋下了他,跑回對街的校舍上課吹空調。剛陪了父母拍照,好不容易勸走他們,他就瞥見了今晚的女伴終於踏著高跟鞋過來:「Wow,你今天好不一樣。」

 

  Hannah熨卷了頭髮,穿上一襲白色低胸的晚禮服,臉上還畫了精緻的妝容,與平日大相逕庭。她摸著耳垂上那顆偌大閃亮的耳環,拎起紗質裙襬走過來:「放心,又不是給你看的。」

 

  Formal前幾星期,Hannah的男友甩了她,團練時她看著分手短訊,生氣得便立即抓住Eddy,逼他一起去Formal,還一直叮嚀他要好好打扮。本來只打算穿件白襯衫的Eddy,也勉強在二十多度時穿上全套正裝。畢挺的西裝外套配著漿好的白色襯衫,用了髮膠的頭髮也異常貼服。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,走到他身旁:「你也還不錯,進去吧。」

 

  Eddy深知自己只是個佈景板,毫無意見地隨著她的步伐走到拍照區,想起出門前好友看著他一身裝束,拿著電話笑到快昏厥:「你比上個月演奏會穿燕尾服那時更不像你。」他抓住對方的手腕,把手機搶過來看他拍得怎樣,卻只見螢幕一片模糊,想必是好友笑得手抖了。

 

  「我今天有這麼不能看嗎?」他對著鏡子梳理著頭髮,瞧見好友仍不能自已地笑著。對方笑得彎下腰來,扶穩了眼鏡才起來答他:「沒有,你穿得跟所有去Formal的男生一樣,很正常。」好友試圖收起笑聲,認真地再次保證:「也很帥,不過,領帶打得很爛,你平常的校服是怎樣打的?」Brett指著他,深藍領帶歪斜地繫在喉結下,跟整齊的裝扮相映成趣。Eddy拉鬆領帶,手指笨拙地穿過深藍的布條,打出另一個不合格的溫莎結:「不是學期初叫人打了一次,之後只會拉鬆和拉緊嗎?」

 

  Brett瞪大眼睛,有點驚恐地說:「你都不洗嗎?」他微微仰首,白晢雙手解下對方的領帶,試著環過好友頸項上打結卻徒勞無功,低聲呢喃:「我不會這樣打,你快脫下。」Eddy順服而迅速地把領帶交給他,滿心期待地看著對方。Brett把暗色的綢帶戴在自己身上,細長的手指穿過布條,令大領快速翻過小領,緩緩繫緊拉好,打出一個平整漂亮的溫莎結,便再拉鬆,遞給對方:「吶。」

 

  Eddy依樣畫葫蘆似的把領帶套在頸上,對著鏡面仔細調整:「哎,我去音樂會也沒穿得這麼用心。」對方訕笑起來:「是不是覺得可以一扣就戴上的領結是很偉大的發明?」他沒好氣地舉起雙手,喊了聲:「Ebay萬歲!」便在鏡前再轉了一圈,續問:「看起來還好吧?」

 

  好友比著大姆指,咧起標準的八顆牙和其上的維持器:「幸好你不用化妝,不然傾國傾城,要把Hannah比下去。」他望了下窗外依舊高掛的豔陽,毫無意欲走出屋外:「認真點,如果穿得不好,Hannah會砍死我的。」對方坐在一旁,收好剛剛偷拍了幾幅全身照的手機,斂起笑意認真地說:「陳韋丞,你本來就很帥,你要相信自己是全場最帥的。」

 

 

  他忍不住輕笑起來,Hannah轉過頭,眨著纖長的假眼睫毛:「怎麼了?」他怔住兩秒,眼珠一轉:「你的高跟鞋很漂亮,不過你差一點就要比我高了。」她對著升降機的鏡面檢查唇膏有沒有異樣:「你要慶幸我最後沒選五吋那雙。」的確,他暗忖,再高的話他就得要注意到她低得有點過份的領口。

 

  從入口處他就看見平日邋遢隨意的同窗都盛裝打扮,大家都有一副嶄新的貌樣,仿像他並不認識這些人,微妙地陌生。然而,靠近一點,看到未有筆順紮好的襯衫,話語間提及不合腳的新鞋,彼此望見對方穿著時忍不住的嘲笑,他們還是平常那些口沒遮攔、愛開玩笑的同學,叫他隱密地安心下來。

 

  他微微挺起胸膛,挽著Hannah的手,一起走了進去。

 

 

 

21.

 

  Eddy低頭嚼著頭盤,蟹肉絲配青蘋果沙拉味道清新,但在冗長的演說過後,那份量實在不足以填飽肚子。「不出去跳一下,Date?」Hannah大口吃著她的煙三文他他,忽然問他。大廳裡的已暗下來,強勁節拍的流行樂播出,彩色的射燈照下,許多人已直接在舞池那邊亂晃。

 

  「我付了一百塊過來,至少吃到熱騰騰的主菜才出去吧。」他把碟上除了蘑菇的每一項配料都吃光了,才放下刀叉。剛剛她把他拉出去,在前男友桌旁轉了幾圈,已經害他錯過了充饑的小麵包。「那我們一起吃完再跳。」她悠閒地整理餐巾,以免醬汁滴落潔白的裙襬。

 

  「心情好點了?」他喝著可樂,指尖微微隨場內音樂點著節拍。「還是很傷心很生氣呀,但一個只會用短訊分手的人,不配做我Formal的date。」她望向前男友方向翻了個白眼,手執起玻璃杯:「最後是跟你一起來,實在太好了。」他拿杯輕輕一撞:「你欠我琴譜,記得幫我買。」她莞爾點頭,跟著音樂唱起:「I gotta a feeling that tonight's gonna be a good night。」

 

 

  待席間已只剩幾人,Eddy還未吃完巧克力慕絲,已經被一堆同學摟著合照,Hannah也早被其他人邀請到舞池,一群女生聽著Baby在尖叫。Nick和Jeffrey過來,挾著他去一起晃動。雖然今晚場內沒有任何酒精,但大家都玩得特別瘋,彷彿似Brett平常描述的夜店派對一樣。

 

  DJ播起他每早跑步都聽的Rap music,有同學在人群中心試圖做地板動作失敗,躺在地上一起爆起笑聲。也有人扯了裝飾用的氣球,深深一吸,用尖細的聲音跟著高歌。紅色的燈光閃動,氣溫似乎愈來愈高,Eddy在外圍跟著同學模仿Lady Gaga MV中的舞蹈動作,一群男生跳得意外嫵媚,令大家都舉起了手機拍攝。

 

  數學老師被學生慫恿下也跟著音樂搖動,引起全場歡呼,紛紛拉起其他老師參與。Eddy拿著飲料,食指擱在杯緣,於同學群中聽著大家的扯談,適時加插些玩笑話,又提起早前兩個乘客互罵的爆紅影片,一直保持著熱絡的氣氛,生怕會有任何一分鐘沉默起來。

 

  說得唇乾舌燥,待同學四散拍照,他從女生堆中找回Hannah,音樂聲太大,他只好在她耳邊問:「你等下真的跟同學唱通宵KTV?」她一邊晃著頭,一邊高聲回應:「對啊,你呢?」他猶豫了一刻:「還在想,我父母不會過來接。」雖然學校通告上寫著家長必須十一點前接孩子回家,但要去飲宴並留宿親戚家的父母只著他小心。

 

  一個同學在旁邊冒出,拉著她手臂想合照,Hannah看了他一眼。Eddy微笑揚揚手,自己轉身徐步走出會場。嘈雜的聲音關在大門背後,安靜得令他差點耳鳴。有人三三兩兩在暗處拍照或是擁吻,他就沉默地看著裝潢華麗的天花。

 

 

  他很高興,真的,快樂的情緒交織著不同的旋律,盛大地演奏了一整個晚上。然而,喧鬧而永無息止的琴音總有令人疲憊的時候,情緒混亂的演出使他現在只想休息,或是回家——本來他打算出來幾分鐘而已。這不好,他常常記得母親說這樣很失禮,他應要開朗,要落落大方,要事事優秀,最好像人家楊博堯一樣,她微微蹙眉的神情很適合某首惆悵的小調。

 

  可惜他不是。

 

 

  「Bro?」

 

  下意識按了電話,直至另一邊有聲音響起,他才從那種恍惚的狀態回過神來,掙扎著組織句子:「Hey,Um,你還在對面吧?」對方詫異,上揚的語氣令他想起對方可能挑起的眉毛:「怎麼了?」他用指腹磨著修剪得圓潤平整的指甲,腦內裊繞不休的聲音又開始聚攏:「你過來還是我過去?」

 

  對方愣住,不明所以地問:「你不是在Formal嗎?」他點著指頭,像是梳理琴弦絲線,玩味地重覆:「對啊,今晚有空,所以是你過來還是我過去?」對方顯然大惑不解:「What?你怎麼不跟同學玩?」他在牆邊來回踱步,看著依偎在一起的情侶,對方易於猜測的反應令他的語氣輕快起來:「沒有你在的party都不好玩,你在Practice Room對不?那我過來吧。」

 

  「別別別,你這個瘋子,你過來這邊也進不來。」對方低沉地咕噥著:「我過來跟你們一起拍照吧,你是不是剩下一堆拍立得還未拍?」另一邊傳來收拾琴盒的聲音,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。「你怎麼知道?」他驚喜地問道,笑意瞇起了雙眼。「I know you,Edward,出去透過氣,我很快過來。」對方匆匆交代兩句,便掛了電話,未幾,群組裡就冒出了好友的訊息,宣告前任首席即將到來,雖然他懷疑場內沒人會有空看到。

 

  他知道,好友一來就會成為某種光芒四射的存在,人群便去縈繞著對方,自己則會泯然於眾人之間。過去這種時刻常常是他心底永遠磨不平整的疙瘩,即使再善解人意,也不喜歡被忽視,少年心性總有希望自己受到觸目的時候。但這一秒鐘,他也想從光裡攝取暖意和平靜。

 

  iPod從熱鬧的舞曲跳轉,夏夜謐靜,月華瀉地,馬路上空無一人,清幽的鋼琴曲與腦內的旋律同時奏起。他拉鬆領帶,雙手插袋,西裝外套靠牆沾染微些涼氣,耳機播放從小就偏愛的樂曲,等著他的光從對街過來。

 

 

 

22.

 

  鈴聲鍥而不捨地響起,被窩中伸出一隻手按了一下。電話安靜數秒,激昂的旋律又再次播出,毛茸茸的頭從被中冒出,勉強睜開一絲眼皮,望向閃著亮光的螢幕,上面卻不是鬧鐘的畫面,而是好友的名字。

 

  手指停住兩秒,慢慢疲軟地垂落,下一秒又被鈴聲驚得抓住手機。他埋首在溫暖的被窩當中,僅露出耳廓於空調涼意之中,喉結動了動,含糊地哼出一個單音:「嗯?」電話另一邊只有些微聲響,沒有說話。剛撐完二十多小時、睡了不久的大腦仍是一坨漿糊,他有點不耐地再問:「Mate?」

 

  對面還是沒有人說話,他裹緊被褥,鼻息噴在柔軟的布料上,在半夢半醒之間猜想好友是否想在清晨作弄他。忽地,耳朵捕捉到一些過重的聲音,經過電流轉達後有點失真,但又略為熟悉。再細聽幾次,暈眩的腦袋終於運轉起來,他揉掉眼垢,未完全清醒的嗓子仍帶著鼻音:「Eddy,你在哭?」

 

 

  「Brett,怎麼辦?」對方哽咽,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話,卻叫他更是憂心:「什麼事了?」好友或者容易感動流淚,但也不曾這樣失態,泣不成聲。「Michele說,說我可能進不了the Con,怎麼辦?下個月出OP成績,今年我都一直拿OP1,我媽肯定,肯定要我讀醫,怎,怎麼辦……」低低的嗚咽聲又響起,語氣中盡是惶恐失措。

 

  「為什麼不行?」他坐起來,抓著鳥窩似的頭髮,輕捏手臂內的軟肉,試圖讓自己清醒起來。「她,她,我不知道。」對方斷斷續續說話,吸著鼻子沒能完整講完一句。他點了擴音,迅速套上堆在床側的衣服:「你在哪?」對方似是未意會到他的話,疑惑地問:「What?」他半閉著眼塞進窄長的褲管,但焦急起來似乎前後反轉了,語速便加快起來:「我說,你在哪?我來找你。」

 

  另一邊沒有回應,只剩下一陣淺淺的呼吸聲,隔了半晌才說:「你看下窗。」他戴上眼鏡,立即拉開窗簾,灑進一室白光,望到自家前院中有一道身影,在晨曦中兀自站立,正抬頭,用手抹著臉上的眼淚。「白痴,你不去the con,跑過來另一邊找我幹嘛?」他匆匆穿好褲子,跑下樓,不顧已吵醒了媽媽和弟弟,緊緊握住好友的手腕,乒乒乓乓地跑上樓梯,拉著他進自己房間。

 

 

  他抽了一疊衛生紙,塞在好友手裡:「擦一下。」好友卻攥著紙巾,一邊擦哭腫了的眼皮,一邊坐在床上看他的臉,笑了起來:「你剛起床是吧?」對方甫說出口,他頓覺所有感官知覺才正式運行,太陽穴痛得像是血管突突跳動:「還不是因為你,我熬夜趕作業,六點才睡,你先坐一下。」

 

  匆匆走進浴室,扭開水龍頭,他掬著涼水洗臉,抬頭瞧見鏡中浮腫又慘白的模貌,平常無神的雙眼已抬不起來。他拍了拍臉龐,隨便洗漱一下,回房卻看到自己的被窩埋著好友,黑色亂髮背對著他,蜷縮得就像一隻豎起渾身尖刺的刺蝟。

 

  「你叫我起床就是為了想霸佔我的床嗎?」他重重一拍好友的屁股,對方便馬上退讓一小片空間讓他坐下來。「我……我想過找你一起去的。」好友的臉仍蒙著棉被,聲音悶悶的,有點聽不清。「結果你就走過來時怎麼了?」他用紀錄片似的眼光觀察縮成一團的好友,還有對方手裡聞言又拿得更緊的衛生紙團。

 

  「你那時很順利……不是嗎?」對方沒有直接回答,反拋了個問題給他。「不是喔,我來來回回跑來跑去交文件好多次呢,那時我也沒考慮其他學校,每次交文件時都怕有什麼問題。」他語調輕軟如棉花糖,不著邊際的思緒飄向遠方。「那你為什麼不去其他學校?你沒問題的。」好友突然問道。他渾噩地想了片刻,才反問:「The con不好嗎?」

 

  對方沒有應聲,他倚著枕頭,和熙的陽光配上空調實在過於舒適,便閉上眼:「Michele有說哪裡有問題嗎?」好友隔著被褥靠近了一點,小聲地說著:「其實她也不確定,但她想登記分數時,不知為什麼電腦沒有我的紀錄。我想,不如就帶之前的遞交紀錄和相關文件過去,看看要不要再登記。」

 

  他的手合著某種節奏輕柔地拍好友肩膀,像是撫慰受驚的小動物一樣:「那這樣做不就成了嗎?」對方動了一下,似是向上蹭高抬頭,有點焦急地喊著:「可是,可是,這樣校方會接受嗎?報名時間都過了一段時間,等晚點OP成績都出來後,那就完了。」

 

  「那你就得盡早去辦,我們學校的Admin處理事情的速度可是相當驚人的,晚點考試週就更沒人管你,東西有帶齊嗎?」他覺得意識都快飄走了,口裡的話只是憑著本能,撐住半分清明一直說道,頭不經意已偏向一邊。快撞向床邊櫃時,他卻被溫暖的什麼穩穩地擋住,勉強睜開眼睛,跟前果然是好友的臉,眨著哭出來的雙眼皮,抽回托著他臉的手:「都帶了,一起去?」

 

  「好。」雖然睏到極點,但他找不到拒絕對方的理由,也不想詢問為何好友最後會決定打給他。此時卻聽到敲門聲。兩人詫異地對視,好友鬆開被子,稍稍整理一下才過去開門,只見媽媽站在門邊,拿著一杯冰咖啡:「韋丞,這麼早過來,吃早餐了嗎?我正準備弄鬆餅,一起吃好不好?」好友笑得有點尷尬,本想推辭,但看著楊媽媽熱情的笑容,只好點頭,接過那杯咖啡。

 

  他連忙從床上爬起來,擠在門邊:「媽,那我呢?」媽媽斜睨他一眼:「清晨吵醒人,有朋友來也不提,第一句跟媽說的話就是問早餐?」他堆起滿臉笑容,不管好友已在旁邊掩嘴偷笑,用略為撒嬌的聲線說:「媽,早安。」媽媽轉身搖搖頭:「這也沒用,每人我都會煮,就沒你的份,要吃自己煮。」

 

  「我煮我煮,那廚房已經沖好美式了吧?」他眼珠一轉,熱切地問道。媽媽沒有搭理他,直接走下樓梯。他直接搶了好友手上那杯呷了一小口,冰涼的咖啡香氣在嘴巴中迴盪:「好,現在你還欠我一頓早餐,或是海鹽焦糖鬆餅也可以,如果回學校要弄一上午的話,再外加一個午餐,不行,還要一杯珍珠奶茶。」好友乖巧地點頭,每聽一句就點一次:「好,The Coffee Club的早午餐、Rainbow的奶茶、千里香的麻辣鍋,我有錢時會慢慢還的。」

 

 

  他突然欺近,結實地抱緊好友,下頷倚近對方的頸窩,乾燥而溫暖,這小子在他不知不覺中又長高了一點:「我會陪著你,所以不用害怕,不行的話,我會跟Michele去拷問學校和系方,折騰他們到願意給你一個學位,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」對方聞言放鬆了一點,用大手摟著他的背,低頭聞著他髮間似有還無的奶香,喉間的震動讓他知道好友在輕笑:「Promise?」

 

  「Promise。」

 

 

 

23.

 

  Brett如願以償地拿著他的珍珠奶茶,滑動手機時看到Eddy發的新帖,引起了眾多好友的關心。他抬頭,望向旁邊涮著肉片的友人:「你直接說進不了會不會嚇到其他人?」Eddy瞟了螢幕一眼,繼續把碟上的肉慢慢泡進紅油鍋裡:「又是你叫我去問人,多點人集氣,說不定我就可以順利進去做你學弟了。」

 

  「你一定可以做到你想做的事,只要你不再漏帶文件,然後再來回跑三四趟。」啜飲著香甜的奶茶,Brett飛快地打了句與其他人迥異的回覆,「叮」一聲,Eddy低頭看到提醒,夾了剛燙熟的羊肉進好友碗裡:「嘖,你才吃屎!再說我就吃光所有肉!」Brett聞著竄鼻的麻辣香氣,便收起電話,享受這難得的福利。

 

 

 

24.

 

  「吶,你想買哪款?」Eddy走在黃底紅字的招牌下,翻著五彩繽紛的包裝,歪頭望向正停下來看小玩具的好友。「那你想要哪款?」Brett比較著兩款外型相近的商品,勉強辨認上面的方塊字。「欸,不是你要來的嗎?」Eddy倚著他的肩,不解地問道。

 

  下午時,他們坐在酒店房間內,用電腦整理著相片,兩人共用同一部相機的缺點就是相片太混雜,上一幀仍是Brett的近鏡,下一幅已是Eddy的全家福。「啊,最後一晚還有什麼未做?你跟爸媽去了池上,我回了老家。我們去了101、馬桶餐廳,逛夜市吃了鹽酥雞跟臭豆腐,去琴行買譜,之後看《借物少女》,你還哭了……」Brett掰著手指數了起來,聽到最後Eddy馬上制止他。

 

  「好啦好啦,別說了,想去的都去了吧,要不再去買珍奶雞排?」Eddy迅速轉移話題,並在google搜索附近的夜市。「過兩天就是新年了。」Brett瞧見視窗角落的日期,兀地說道。「對呀,回澳洲就是過熱死的2011年。」Eddy下意識地回應,沒有細聽他的話。「再過一年就世界末日了。」Brett笑著想起前兩天看到的陰謀論。「嗯,嗯,ホップ・ステップで踊ろうか?世界の隅っこでワン・ツー——」Eddy隨意地哼了兩句歌詞,抬眼望見對方困惑的神情,便馬上住嘴。

 

  Brett托了一下眼鏡,鏡片頂起了斜披下來的瀏海,用堅定語氣宣佈:「新年要放煙火。」坐他對面的好友挑起眉毛,朦朧地憶起童年時光:「蛤?仙女棒、沖天炮、水鴛鴦那些?」他笑得開懷,靠前看著對方,雙眼晶亮:「不覺得很棒嗎?」

 

  於是,他們就買了兩杯熱騰騰的珍奶,還把夜市都掃蕩了一次,再來到這裡。

 

 

  「甩炮那些,甩得不好會受傷吧。」Eddy細看著說明,試圖回想起小時候的回憶。「對,回去還要練習。」Brett隱約記得自己手指因此燙傷過,幸好那時還未學樂器,只被家人責罵幾句。兩個拉小提琴的同時看了一下自己雙手,僅挑了幾款和打火機,就勾著沉甸甸的膠袋輕快地離去。

 

  冬日的太陽早已下山,他們在路燈下一同並肩而行,慢慢從人聲鼎沸的街道走到寂靜無人的暗處。浪濤聲於漆黑中滲出,晚風寒風刺骨,Eddy把下巴微微收在灰黑外套的領子和暗紅圍巾間,瞥向好友眼鏡反映著鵝黃的光暈:「這邊下去嗎?」Brett點點頭,拉到頸項的皮外套有點拘束。兩人踏著石級,再小心翼翼地踩入鬆軟的沙子裡,歪歪斜斜地向前走,直至海風鹹味的邊界才坐了下來。

 

  天色不好,大片大片的烏雲籠罩一切,夜空裡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芒,僅能憑水面偶然而曖昧的光波辨認到海洋的邊緣。「我們幹嘛要挑寒流時來?」Eddy發誓剛剛看到自己口中冒出白煙,又隨即在空中消散。「所以等下要放火啊。」Brett半靠著他,用著冷得僵硬的手指,緩緩地拆開包裝。他在旁亮起手機電筒照明,也伸出左手笨拙地幫忙。

 

 

  燃起打火機,火苗搖曳,兩人挨著肩擋風,裝作自己圍繞著熱烘烘的火堆,或是個賣火柴的小男孩,圍著叫喊「大餐耶」、「玩具耶」。「欸,我手痠了,快點。」Brett在兩人笑得不可開交時翹起嘴唇,示意對方點起煙火。橘光勾勒他的唇線,Eddy看著他,遞出幾根仙女棒燃點,孱弱又細碎的火花爆開,他便馬上把尾端塞進好友冰冷的手裡。

 

  金光恣意跳動,仿如是沙灘上把光源和溫暖都聚集一處,於明滅不定的火光之間,他們看到彼此的笑容。兩人輪流甩著仙女棒,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圖案,試圖照相,卻只拍到糊成一團的光。他們看到預覽時,都異口同聲指責對方技術太爛,不肯承認這環境根本不適合拍照。

 

  「要燒個厲害一點的嗎?」拎著剛燃盡的仙女棒,Brett搓著手問道,Eddy從膠袋找到一卷紮緊的紅色煙火:「吶,不如這個?」他們把它放在較為平坦的地上,Brett謹慎地伸長手臂點火,Eddy見冒出火光便立即扯他回來。轟然一聲,兩人倒在沙灘上,抬眼望幾朵焰火直竄上天,絲縷煙霧過後,一串串銀白綻放,照亮了半空和海面。

 

  殞落的光華映著他們的輪廓,Eddy忽而笑了起來:「幹,媽肯定會罵死我,全身是沙,上飛機怎麼辦?」Brett從他手裡抽過幾支仙女棒,點亮以後輕輕打轉:「明天的事,明天再算吧,回澳洲就不能這樣玩了。」Eddy抖落圍巾和衣服上的沙,搶回一根拿在手上甩:「好,聽你的。」

 

  他們幾乎把買來的煙花都燒盡了,只剩下一把仙女棒,Eddy就一根一根燃點,插在沙裡,宛如長在海沙上的花:「又累又冷,來點煙火取暖吧,要許什麼願望呀?」聽著Youtube熱門影片的台詞,原本望向大海的Brett轉頭:「那你呢?你許了我的願望了嗎?」Eddy呆住,回看著好友,黑暗中他的瞳仁被火花照得明亮:「蛤?」

 

 

  大風颳過,下弦月從烏雲中冒了出來,灑落冷洌的清輝,絳藍的浪潮翻著銀鱗,反覆推至沙灘,又緩緩後退。Brett吸著鼻子,向著微弱的火光靠攏:「我十八歲生日,你不是要了我一個願望嗎?」Eddy歪著頭,久得又一支仙女棒燃燒殆盡,他才恍然地道:「對耶,你怎麼記得?」

 

  「你果然忘了。」Brett低聲咕噥著,又小心地點起新一支煙火,才道:「你想許什麼願?當是新年願望應該還來得及。」Eddy看著逐漸下沉的火花,轉眼間一切又煙消雲散:「我不知道,怎麼才可以拉小提琴,又可以不讓家人失望?」Brett雙手覆在唇邊,打了個呵欠:「肯定有方法的。」髮型被海風吹亂,Eddy撥著頭髮,皺起眉頭:「我又不像你般厲害。」

 

  「你不必像我也可以做得很好,楊博堯有楊博堯的方法,陳韋丞也會有陳韋丞的方法。我永遠不會解UMAT那些怪問題,但你可以。」Brett藉著月光瞧著對方一臉困惑的表情,絞盡腦汁再生出一個比喻:「就像鳴人永遠沒可能像佐助一樣。」

 

  Eddy靜靜地看著他,過了會才嘀咕了句:「但鳴人一開始很爛耶。」Brett眨著困憊的大眼,莞爾地說:「鳴人可是主角喔,他肯定會贏的。」Eddy望見他的表情,兀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:「你這什麼歪理。」Brett慵懶地坐著,啜飲一口變得冰冷的奶茶:「有錯嗎?」

 

 

  Eddy握緊最後一根仙女棒,望著火花在他們之間閃動,突然下定決心似地奮力搖頭,略長的髮絲肆意地飄動,深深吸了一口氣,衝著大海叫喊:「我要考上The Con!我要拉小提琴!我不要當醫生!!」Brett陷入無聲的大笑,過了會才緩了過來,拭著眼角的淚水,跟著喊道:「我要陳韋丞進來The Con一起受折磨!我要樂理合格!」

 

  「我要告訴世界古典樂很棒」

  「我要當獨奏家!」

  「我要去巡迴世界演出!」

  「我也要,順便喝遍全世界的珍珠奶茶——」

  「我還要鹽酥雞!」

  「臭豆腐!」

 

  胡亂吶喊過後,他們一同躺平在沙上,相視而笑。「You idiot。」Brett戴好眼鏡,咧起白牙,望著好友調侃。Eddy解開圍巾,拋在對方臉上,剛好可以擋住晚風,和暖得緊:「Same,Bro。」

 

 

 

25.

 

  他倚著練習室的牆壁,瞥向門外那人一手拿著琴盒,另一手拎著小巧精緻的蛋糕盒、兩杯飲料,蹙眉:「我生日貌似已經過了。」對方戴著他們一起在夜市買的格子帽,帽簷下眼底烏青,有氣無力地說:「有什麼關係呢,無論如何,你都來到了成人的世界,沒法逃跑了。」那人話語一頓,望向忍不住竊笑的他:「而且你很快也會被教授和同學折騰到體無完膚的,學弟。」

 

  「謹遵學長教誨。」他愉快地接過琴盒,擱在桌旁。「趁其他人還未發現這裡沒人練琴之前,快點吃完蛋糕吧。」對方打開潔白紙盒,端出一個小小正方的蛋糕,亮面的巧克力上綴了幾片金箔,角落插著寫有「生日快樂」的圓牌,側面就可以看到層層疊疊的奶油和餡料。「太好了,是歌劇院蛋糕?你沒買咖啡吧?」他笑彎了眼睛,前幾天busking時,他們一邊拉琴一邊盯著櫥窗裡的蛋糕,怎料今天終於可以吃到了。

 

  好友把兩個透明塑料杯放在桌上,奶香蕩漾:「當然是半糖去冰的珍珠奶茶。」他馬上把吸管插進杯膜中,呷了一小口:「怎麼沒買酒?不祝賀一下我成年?」對方脫下灰色外套,隨意放在琴盒上,轉頭瞧著他喝到珍奶的幸福模樣:「要喝,我晚上帶你去酒吧喝個夠,晚上可沒奶茶喝。」他嚼著粉圓,香甜的味道盈滿口中:「You’re right,mate,只是好像這樣沒有什麼儀式感。」

 

  「拜託,過了十二點不會有神仙教母出現喔。」好友把餐具都拿了出來,排在兩人中間,又說:「如果你想要一點儀式感,我可以幫你。」他看著對方捋起衣袖,一副想打架的樣子,便舉起雙手投降,臉上掛了個誠懇的笑容:「我仔細想了一下,有蛋糕就已經很足夠了。」

 

 

  「忘了帶打火機了,隨便吧。」好友插了根細長的銀色蠟燭,拿出小提琴,明快地拉奏生日快樂歌。他聽到第一個清澈透亮的音符,就抄起琴弓,和好友對看一眼,便於小節間插入,一同和奏。對方唇邊勾起笑意,把最後一個音拖得老長:「Happy birthday,歡迎變為成年人一同受苦喔。」

 

  他妥善地放好自己的琴,便用叉子直接挖了一口蛋糕來吃:「別拖我下水,我很期待成年的。」泡過咖啡酒的杏仁海棉蛋糕柔潤鬆軟,配著濃郁的焦糖咖啡奶油和巧克力,層次分明的甜香在口中徘徊,比想像更為美味。他舔了下嘴角,看著嗜甜還咖啡中毒的好友已在大快朵頤。對方吃了幾口解饞才道:「有難同當嘛,問題不會因為你成年就會自動解決的,Bro。」

 

  兩人瞬間就把蛋糕吃剩一半,他乘著對方不注意,偷偷挖了一大塊:「放心,我肯定會過得很好。」好友看著他自以為無人察覺的動作,忍不住笑意,低聲笑了起來:「You are,無論過去、現在或是未來,你都會過得很好。」他暗忖在蛋糕爭奪戰贏了一仗,眉開眼笑:「即使我是首小調?」

 

  「小調又怎樣?你會覺得Sibelius的第一樂章不好嗎?還是你想我幫你惡補一下音樂史跟Modulation的部分?」好友叼住塑料叉,吮著咖啡蛋糕的滋味,沒有問他這莫名的比喻從何而來,反一本正經地回答。他搖搖頭,看著對方異常認真的神情:「不用了,學長教我怎樣不會被當吧。」對方倒在椅背上望向天花,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:「這個我倒想請教你呢,用醫科生成績入學的學弟。」

 

  他有點困窘地低下頭,盯著只剩下碎屑的蛋糕,如夢初醒地叫喊:「哎,剛才沒許願!」好友拿起紙巾抹去他臉頰上的巧克力,大眼中滿是不解:「你不是應該昨天許完了嗎?」他搖搖食指,理所當然地說:「有新的蛋糕,願望可以重來。」對方反應完全轉不過來,只能道:「What?那你想許什麼願?」

 

 

  他深深吸了一口奶茶,又陷入平常回答問題前長久的沉默,好友默默吃著剩餘的奶油和裝飾用的巧克力圓球,慣常地等待他思量的答案。他支支吾吾,腦海有太多太多的想法,良久也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。抬眼,他望見對方眼鏡下直視著自己的目光,思緒突然清明,又漫過一片藍色,可能是布里斯班陽光明媚的蔚藍,可能是台北暗夜燦爛的絳藍。

 

  喉頭似乎不再乾澀,心裡有什麼陳腐生鏽的慢慢開始挪動,某些字句似乎可以安順地說出來。不對,也許在那場海邊的大叫、那清晨的狂奔和哭喊、那通Formal的電話,或是打從一開始數學補習班的搭訕,都是機關鬆動的開始。他還有很多很多未盡的話,仍沒說出口。也許,告訴對方某些事不是想像中那麼壞。

 

 

  他篤定地說:「我們以後一直拉琴吧。」

 

  對方微笑,似是對這個願望毫不意外。

  「Sure。」

 

 

 

26.

 

  他們尚未窺探到未來會是如何,只知道歲月正長,他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光可以一起浪費。

 

 

 

27.

 

We would always go back to tonic.

 

 

 

【完】

 

 

 

 

非常感謝你看到這裡,很久沒寫過這麼長的文章(共二萬七千字),光是這篇已經比去年一整年寫的(二萬四千字)多了。

怎麼說好呢,自己也沒想到這篇文章最終會成為現在的樣子,原本是想寫只會因為Brett而妒忌自卑的Eddy,還有不太清楚這一切的Brett,

寫二人拍檔,可能是惡趣味使然,比較寫兩人很合拍,我比較想寫兩人的差異和孤獨,結果還是寫了個人還是需要一下夥伴的故事。

 

寫了快半年,其實有大部份時間思緒都不太清晰,

自從香港的反修例爭議自六月開始漸趨激烈,我常常質疑自己為什麼要寫下去,但亦同時想,都寫了這麼久,如果有天回不來,有文章給大家看還是好的。

 

哎,沉重的事說得有點多了,雖然不算滿意文章最終呈現的效果,不過這是目前可以寫得比較好的版本了,

再次感謝你的閱讀,如果喜歡的話,告訴我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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