咬文嚼字

．本文為台灣劇集《HIStory2》衍生同人文，內文為個人妄想，與原著發展無關。

．本文基於原著設定，加入大量個人私設，寫大一的邱子軒和高三的夏宇豪於2023年春日的小故事，配對左右無差，這樣寫純屬習慣，清水向，會有少量文武串場。

．主要靈感來源為這幅圖（含劇透）；標題曲：BURNOUT SYNDROMES - Fly High!!，也推薦原定標題曲：あいみょん - マリーゴールド。

　　球網於體育館中心微微晃動，邱子軒輕輕把球托高，正好落在夏宇豪起飛滯空的擊球點，主攻手把自己拉成滿弦的弓，如鳥般舒展羽翼，手臂再往前揮動，讓黃藍混雜的色彩輕鬆過網，砸在界內。夏宇豪著陸回到地面，退後幾步，兩眼炯炯有光，期盼他傳過來的下一個球。

　　他其實並不善於托球，志弘隊上有太多優秀的舉球員，不說已畢業的學長，就算日常冒失如江勁揚，抑或是偶然寡言離群的李俊喆，在場上都是風格各異的指揮，或輕或重掌握全局節奏。而邱子軒花了快八年時間專注衝鋒陷陣，要他單獨傳球還是有所不足，隊內接過他傳球最多竟有可能是他訓練出來的男友。於他畢業後，對方更是常常提起想跟他打球，他總是微微一哂，內心卻有道掃興的聲音響起：「你根本從沒跟他真正打過球。」

　　這次他往右推出排球，重量甫離開指尖他就蹙起眉頭，果真其落點比想像更靠後，戀人於三秒前已壓低重心助跑，小腿肌肉像彈簧壓縮延長，往後擺臂，卻因應偏離正軌的球路而放鬆力量，改用指腹輕碰，手腕轉動至另一方向，令球柔軟地落在近處，順利救回得分。對方回頭跟他擊掌，彷彿他們是場上的一對搭檔——的確，相較平日於網的兩邊觀察夏宇豪發接球，這已是最接近他們同場打球的體驗。

　　男友鑽向對面，拾起散落四處的排球，一時興起便退至底線之後，高高拋起其中一顆，騰躍而上，用掌心擊中，如砲彈發射般飛來。邱子軒冒出數十種攔截的方式，只消跳起，他定能接住再反攻。指尖仍殘存的肌肉記憶蠢蠢欲動，但他仍僵直地站在原處，緊緊握住拳頭，任由腎上腺素於神經流竄。

　　不要接。

　　不能接。

　　大腦只是在欺瞞自己，即使他過去兩年積極復健鍛鍊肌群，但仍難以精確控制舉手投足的幅度，總會差之毫釐，就如那記傳球恰恰遠了一寸。而受損過的肌肉也容易抽筋，限制自己活動範圍。學生邱子軒能像常人一樣生活，不過運動員邱子軒就無法再跳起，去駕御球場上自由的風。

　　高一最後那場複賽中，他單膝轉身救回險些出界的球，卻在休息室卸下護膝時發現左腳發熱腫脹。醫生診斷前十字韌帶部份撕裂，配合半年保守治療後，他就跟隊友宣告自己痊癒，還因早前缺席而加訓，妄圖追上失去的時間。高二循環賽對上仁和時，他跳起扣球後，左膝猛然刺入深陷骨髓的疼痛，下一瞬有意識時，他已翻滾掉落在地，視野因淚水而模糊，黑壓壓的人影圍著他驚呼。頒發最佳主攻手那天，所有隊友拿了獎座進醫院，他執拗地不要賀承恩攙扶，獨自撐著拐杖站起，接過殊榮後便微笑問何小小要不要分擔一些工作給自己。

　　只要付出努力就可以變得更快、更高、更強——這是他前半生的信仰，可是經年累月的苛待逼使身體背叛自己。傷病也許是束縛，或更是警告自己不能輕率地踰越特定界限。人類可以製造翅膀飛上天空，伊卡洛斯沒有理會父親勸告靠近太陽，卻因自己的局限和傲慢而隕落。

　　他正想喊停，狀若風鈴的黃花簌簌飄落到場中。抬眼一望，排球館二樓沒關上窗，大風颳過參天大樹，一球球黃澄澄的花沿著枝幹綻放燃燒，彷彿再往上生長就可以碰觸金烏，與斜暉相撞，引爆出璀璨的星屑，散落空中。

　　拈了絢麗輕薄的花瓣，他兀然想起同是這個時節，自己撐著拐杖穿過黃金雨，走進輔導室內，向老師報告手術後無大礙，不打算退隊但會轉為經理，請校方不必擔心云云。他一鼓作氣說過不停，只想跑好流程就不必再惹起他人關注，也好隱瞞父母自己繼續留在排球隊的事。專注傾聽的輔導老師看著他良久，填寫好表格後緩緩道出套語：「如果你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，老師會尊重，如果日後有需要，可以再來找我。」他不置可否，老師望向窗外遍地金黃：「一場成功的比賽不會只有選手，希望你會繼續做到喜歡的事。」

　　沙發如像忽地長出尖刺，他立即抓住輔具站起，隨意道別後就帶上木門，趕緊逃離現場。他人雖無惡意，但正在癒合的傷口彷彿被言辭剜開。從小學第一次碰到排球起，邱子軒就酷愛於場上肆意馳騁，從未思考過其他可能。難道世界要他承認自己不能再打球才肯罷休嗎？

　　回隊以後，不止何小小傳授行政大小事務要訣，連賀承恩也把日常訓練規劃全權交給他負責。「找我這個操壞了自己腳的人來設計菜單？」他搖著紀錄自侃，話音剛落，就被何小小的愛心造型筆狠狠敲了額角。他呼痛，卻見素來慧黠的經理眼裡蓄滿淚花，神態和當天教務主任說出志弘不可能成立女排一樣。

　　「我相信邱子軒。」新任隊長突然站起，阻隔兩人的視線，嚴肅幾秒後，又嬉皮笑臉地說得天花亂墜：「何況天才成功背後不能只有絕世美女，還得像有個冷靜眼鏡仔輔助熱血男主，才可以令志弘得冠軍！」青春期的中二少年總以為自己是世界中心，逕自傷懷，卻忽視旁人同樣放棄了多少。他用紀錄板遮掩臉龐，直至可以掛起笑容，始道：「確定賀承恩是主角？」

　　春去秋來，繼續留隊的高三學生僅有寥寥數人，只能朝夕不倦去重塑全隊的攻防風格，讓換了新血的球隊宛如一棟大樹紮根土地，緩慢而確切生長。練習前大家圍觀舉球員的作文，紛紛討論起來。取了學長背號的主攻手搖頭，說經理才是志弘的棟梁，曾經桀驁不馴的菜鳥也難得認同對方。是支柱吧，輔舉聽不懂隊友的國文。剛巧在場的當事人不善處理這種場面，決定額外加了三十回跳躍練習，觀賞學弟互相較勁離地飛翔，卻淺笑起來。

　　寫滿練習和比賽紀錄的筆記本換了幾次，分析的隊員也不斷更迭，邱子軒許久以後才發現，那個名叫夏宇豪的學弟佔了整整一本手帳，中間還夾了幾疊沒用上的英文生字卡，而早在明瞭內心感情之前，他已把陪伴自己歷經大小賽事的排球送給對方。

　　球網對面又有動靜，這次夏宇豪踏前幾步，把排球拍往地上再彈回手心，捕捉到他視線以後才拋起，右手握拳從低處發球。看著對方與自己相似但更為鮮活的動作，他挑起眉毛，跑前半米，模仿戀人教導小女孩的姿態，揮動扣緊的雙手去接球，拋物線刁鑽地落在對手左後方的防守空隙。男友驚喜的神情讓他雜念一掃而空，他揚了揚下頷，示意對方繼續。

　　也許幾個小時後他會後悔，但運動員一旦上場，就不會輕易放棄。

—
因為原劇裡驚鴻一瞥的幾字，本文嘗試設定了子軒的傷病問題，也把情況弄得極端一點，但作者不是專業人士，一切知識來自Google，如有問題請指正。

相信我，這段一開始完全不在大綱裡面，但是我的大腦忍不住問：「一個能拿下MVP的前主攻手會因為自己無法跳發而流淚，那他會怎樣面對排球天才男友？」
對，內心陰暗的作者又要來探討自卑與嫉妒的命題。子軒這麼驕傲的人，比起說他會妒忌夏宇豪，我覺得不若說他介懷自己做不到以往輕易做到的事，於是就莫名其妙在小甜餅中寫了一堆，希望大家不用介意。

明知自己過往如何自由，現在想起會更加痛苦吧，常常覺得自己也困在五年前，長進不多。
敬自由。